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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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偌大的皇宮一片死寂, 廊下卻滿滿當當站著好些的宮人與太醫,長公主清荷行色匆匆, 連裙子都沒怎麽穿得體, 就被人請了來。

掌事宮女跪地磕頭, 向長公主匯報:“陛下今日晚膳後,批了一會兒奏折,誰知忽然間打翻了桌上全部的東西, 奴婢們不敢上前,陛下靜坐了好久, 忽然站起來, 一口血便噴了出來, 這就臥床不起了。”

清荷長公主忙問:“可知折子裏寫了些什麽?”

宮女搖頭:“左不過, 該是些戰事緊急之事吧……”

長公主繞過宮女,進到門內,便聽到一眾太醫磕頭的聲音。

“陛下, 您不可如此啊!”

“陛下龍體為重,不論如何也不能拒不就醫啊!”

“臣等懇請陛下,為了天下萬民保重龍體啊!”

片刻後, 簾子裏傳來皇帝的怒吼,像是從喉嚨深處、胸膛之間硬擠出血淋淋的一句話來, 皇帝慘然道:“天下萬民眼看就不再是朕的萬民了, 朕何須為了他們保重?”

一瞬間, 屋裏像是被什麽神秘力量奪走了聲音一樣, 寂靜得連窗外落葉飄零的聲音都能聽見。

“皇兄病得如此嚴重, 就不該堅持看折子,你們這些近前的奴才也不勸著些!給我掌嘴!”

長公主怒斥的聲音響起,所有人冷汗濕透,幾個被無辜冤枉的奴才非但不委屈,反而如一臉如釋重負,開始賣力地扇自己的嘴巴。

江山傾頹,人人自危,但還都沈浸在美夢的餘韻裏,只要唐國的兵馬一日沒有打來,他們這場夢就能再做一天,但像皇帝這樣直白地說出來的,還是頭一遭,況且重點是——這話還是皇帝自己說的,眾臣子差點被嚇破膽。

清荷長公主進到內室,這會兒也沒人說她僭越,松了口氣般將她請進屋內,皇帝以往喜歡的年輕妃子們竟然一個都不在,整個大殿空空蕩蕩,紗帳被過堂風吹得飄飄搖搖,皇帝孤寂的身影便獨坐龍床之上,身邊無一人相伴。

她走進來,還沒問話,皇帝自己便說道:“她死了。”

長公主剛想問一句誰死了,皇帝又說:“你皇嫂,再也不會回來了。”

清荷從他手裏抽走那張戰報,只見那是唐國國書,宣稱陳國公主在迎親途中,遭遇楚衛伏擊,不幸身亡。

這時候,清荷想起來了——當年一直跟著皇兄的那個名妓,陳國那位公主,不知為何竟長得有八分像那個女人。清荷的手指緊了緊,暗暗有些心虛,當年奪嫡,清荷自然和自己雙生哥哥站在同一陣營,只是那時候的皇帝雖意氣風發,卻有些過於兒女情長,竟在奪嫡同時,就開始策劃日後立那女支女為皇後的事兒來。

於是清荷找上了曲淩心。

“皇家血脈,怎能讓個姓氏都沒有的賤奴玷汙了去?若是喜歡,收做侍妾倒也不是不行,但皇兄竟然想立那個叫鳳蝶的女人當皇後?那麽多名門閨秀,能助他一臂之力的大貴族的女兒們排著隊等嫁,又不是沒有適齡的,他怎麽就看上那麽個庸脂俗粉?”

清荷貴為公主,想起那個叫鳳蝶的女人,就覺得心裏犯惡心,那女人是從個普通接客女支女一點一點爬上花魁位置的,姿色實際上一般,年紀也不再是豆蔻年華,身上一股風騷的風塵氣息,十來歲掛牌,如今二十幾歲,早不知接了多少年客人了,清荷惡狠狠地說:“將來後世史書,濃墨重彩地寫著我皇兄的皇後被千萬人睡過,真真是母儀天下呢!還叫那般艷俗一個花名,生怕旁人不知道她是賣的!”

曲淩心彼時也是眉清目秀的美少年,公主氣得毫無形象大罵,他也不介意,就一邊撫琴,一邊溫和地聽,清荷瞧著他,最後竟惱怒地說道:“立那麽個女人,我到希望他開個先河,立你當皇後算了!”

琴音在那一瞬間亂了,少年人的心緒被無意戳穿,竟有些慌張,於是清荷瞬間就想出了主意:“你計謀無雙,自可以制造些機緣巧合,我是無論如何不能讓我皇兄立一個女支女做皇後給天下恥笑的,你應該也是不想的,不如我們……”

便將計就計,殺了那個女人好了。

一切計劃天衣無縫,只算漏了一點——他們誰也沒想到,年少的皇帝竟然那樣愛那個女人,甚至一病不起。不得以,曲淩心便說自己占星得來了結果,皇帝在未來仍會與摯愛女子的轉世相遇,到時候,她會是清清白白的好出身,正適合做皇後。

原本是胡謅,卻沒想到巧合之下,陳國國主的女兒與死去的鳳蝶如此相似,但皇帝已經老邁,或許是自知江山不穩不想讓摯愛一並被史書寫作亡國皇後,他沒有迎娶那個妙齡少女,而是將她封做了公主,視如帝女。

“死了,她又死了一次哇……”皇帝搖晃著頭,滿頭華發散亂,眼神慢慢渙散,竟又是一口血噴出,便昏了過去。

“太醫!!!”長公主又驚又怒,大喊起來,這個天衍都城,註定不再有安穩時日。

江婉如自然是沒死的。

她領著唐國的軍隊席卷了大半個楚衛,陳國知道內情,便在一旁幸災樂禍,一座座城池插上了唐國的旗幟,沒有時間停下修整,便開始了邊打仗邊改革的新日程。

這些城池都經歷過戰火,十分需要安穩,糧食儲備也稀缺,於是在這一點上,褚襄便開始了新的嘗試。

他準備進一步提高國民的受教育水平,原本第一軍校開張起來,民間學堂也多了,各種“補習班”自發成型,如雨後春筍,紛紛宣稱能夠進行集中培訓,幫助學生考上第一軍校;即便有些虛假宣傳的在其中渾水摸魚,但著實大大提高了唐國的教育普及程度。只是,這些自發接受教育的,多半都是中等層次的家庭,家裏雖然不全是達官顯貴,但至少有些見識,不是人窮志短那種,而許多父母皆是文盲的家庭,便是打死都不肯讓孩子去上學。

他們認為,生了孩子是拿來幹活用的,添一雙碗筷,吃粥多加一勺水,就是養孩子了,尤其是七八歲的女孩,上學?

“那誰給俺家生火做飯洗衣裳,還有,她的弟弟們誰來帶呀?”——這些孩子們的父母一邊打牌,一邊這樣說道。

對此,褚襄提出了一個辦法。

“信用點數。”褚襄把印好的小本子堆成一摞,最後檢查,“每一戶在政府登記戶口時,就發一個這樣的本子,現在是戰時,資源緊缺,有些重要物資——比如鹽、煤炭,以防民間有人蓄意囤積,哄擡物價,影響社會穩定,所以是決不能任意買賣的,日後買這些東西,光是有錢可不行,你要有信用額度!”

至於怎麽賺取信用額度……

“工作,在官辦工廠工作可以得信用額度,在民間工廠工作並且按期繳納法律規定的稅款,也可以獲得額度,種植糧食、養殖牲畜、種植其他農產品的,與政府的合作收購點交易,也可以兌換額度,除此之外,就是讓孩子上學了。”褚襄在紙上勾勾畫畫 ,寫出一些條目來,藍玨湊過來看了看——他給孩子上學規定的額度竟然比得過父母兩個一起工作。

“你這都是哪來這麽多鬼點子!”藍玨說著,掏出國主金印往上頭一蓋,這事兒就算成了。

褚襄心裏一笑,自然不會說他有另一個文明的整個歷史書拿來當參考。但是褚襄在推廣教育的時候,也捎帶著強調了許多科學探索精神啊、真知出自實踐啊等等這些理論,怎麽看都和“星君下凡需要凡人的信仰供奉”這種思路相差太遠,所以,藍玨作為這個時代的精英人物,雖然受限制於當前科技水平的不足,但不至於這麽久過去還什麽都感覺不出來。

所以褚襄也不急,他不太好攤牌來說,畢竟,說出來藍玨也不會信,倒不如一點點潛移默化,讓藍玨盡情發揮他的腦洞,沒準哪天就真的撞上了,猜到了。

這事兒不急,有急的事兒。

江婉如大踏步走進門來,徑直道:“君上,臣以為,如今乃是一鼓作氣的好時機。”

藍玨道:“可是,楚衛近來小心謹慎,龜縮不前,死守都城區域,我們若是硬攻上去,怕是傷亡不小。”

“不,臣並不是在說楚衛,臣覺得,此時,是一舉拿下陳國的好時機。”江婉如的眼裏閃爍著興奮的光芒,她說,“您忘了,我是被陳國當新婦嫁過來的,他們又不知道我與您之間的承諾,我那父王,此刻大約正喜滋滋地等著我們省親,好和我們商討瓜分楚衛的事兒呢!”

“哦?”藍玨點了點頭,“那是你的母國,你才離家幾日,便真的毫不勉強嗎?”

江婉如坦然一笑:“有何勉強,我的母國尚有千千萬與我類似的少女,我們生下來便沒有選擇,按部就班地學女紅,讀女戒,就等著長大隨便嫁個人,出嫁前我們都不知道這人是誰,然後一嫁過去,就要我們忠誠,要我們愛這人勝過愛自己,我早已受夠了,許多姑娘大好年華,因為打仗,男丁稀缺,便被父母處心積慮嫁給村裏的老鰥夫或者老瞎子,蹉跎一生,我早知許多姑娘此生無望,不如不生,便一直有著心願了解這一切,現在對我來說,豈不是個大大的良機?”

末了,少女神采飛揚道:“況且,君上許了我了,那是我的封地,我得討回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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